第110章 聆听浩然教诲(2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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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通俗小说,简直是瞎编乱造,这不是害人吗?你到底要把人们往哪儿引嘛?瞎编是最不费力气的事儿。
  峻青插话:我一天可以几部长篇同时写,反正是瞎编嘛!哈哈!
  浩然接着说:我们不能图一时的快,我们是党员作家,每写一篇作品,首先要对得起党心,最起码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有些人为了给自己瞎编正名,把张恨水也搬出来了。你有张恨水那样深厚的文学功底吗?
  这天傍晚散步时,浩然对我说:我写完《艳阳天》的时候是34岁,和你现在的年龄相比年长两岁。这个年龄段,身强力壮,思维活跃,正是出作品的黄金期。你要抓紧时间,不停顿地写作。我在1966年之后连续五年没写东西,心里虚得慌。作家主要靠作品,靠作品得到所应该得到的东西,这样就心安理得。现在的大环境不会影响你的创作,关键就看你自己如何把握时机。
  四今天是浩然53岁生日
  1985年3月25日。今天是浩然53岁生日。我向他表示祝福。他说,每个人每年都有生日这一天。有的人在生日这一天替自己大摆宴席,这是错误和自私的表现。人要有生日这一天,是为了纪念母亲的养育之恩,为母亲的受难日作洗礼。
  早饭后,浩然在木青住房里给青年作者讲文艺界的情况,应吸取的经验和教训。他要去投信,我接了过来,到附近邮局替他投邮。
  中午,如东县委常委、宣传部长李贻福、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徐春林,从如东驱车来到南通市南公园饭店,迎接浩然和我去如东采访。在浩然的住房,他把我介绍给他们。
  下午2时30分,我们乘车往如东,金振林,彭耀明等送我们上车。由于是阴天,从车上往四周看去,好像都一样。浩然问哪是东方。他说:我到这里,老是弄不清哪是东方,哪是西方?你这儿如果有山,我一下就分辨出了东西方向。我在家乡燕山生活惯了,凭借山势判断方位,来到平原就不适应了。
  行进途中,李贻福、徐春林关心地向他问起文艺界的情况。谈到文艺界的作家们,浩然深情地说:赵树理、柳青、周立波、郭小川都是好人。俗话说: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他们这些好人,一天好日子也没过上。那些整人的人,总是不死。
  接着,他谈起郭小川,有钦佩,有赞誉,感情真挚。他说:“文化大革命”中,郭小川被下放到红旗渠劳动改造,“四人帮”被粉碎之前,他就敢于和人家斗,从来就不屈服。他最初听到“四人帮”被粉碎的消息,当时还没公开,他心里格外高兴,但又还有点不相信。他跑到南阳地委,直截了当地问地委领导。他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和地委的同志开怀畅饮,回到住处,又独自饮了几杯,抽烟,不幸着火,烧死了,直到第二天早晨,服务员才发现。他是我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的介绍人。1964年,他是中共作协党组书记兼秘书长,我出版了《艳阳天》及十几个短篇集。那时不像现在,加入作协,评奖,都要走后门。谁该吸收为会员,就吸收谁。谁该评奖,就评给谁。如今无论做什么都要走后门。哪来的这么多后门呢?
  他接着说:那年,我在乡下体验生活,住在县招待所的一间小房子里,郭小川去看我。我买了一瓶酒,请他和县委书记吃便饭。桌上刚摆出一碗花生米,服务员突然喊我接电话,是我姐姐患阑尾炎开刀了,家里把这事向我报告。等我接完电话回来,郭小川和县委书记边说话,边把白酒往茶杯里倒,一瓶酒差不多喝光了。你看他多大的酒量。他就是这么个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伪装自己。
  “文化大革命”期间,在北京,郭小川关在一间小黑屋里,我用自行车带着李学鳌去看他,他非常高兴。他在干校,得知我的《金光大道》出版了,写信找我要一本,但要我不签名。为什么呢?我想他是为了保护我呀!免得让我受牵连。我就尊重他的意见,没有签名,寄了一本给他。他读了,赞扬我的《金光大道》写得好。
  一路上,他赞扬南通好地方,一马平川,草长水绿,风光优美。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行驶,我们来到了黄海之滨的如东县。小车直驶如东县政府第二招待所,我俩入住5栋302套房,他住02室,我住01室。安顿妥当后,浩然向接待我们的副县长吴剑坤、县委办公室主任陶然生、县文化局局长陈耀介绍了此行的目的,然后坦言我们的要求。他说:
  根据这次笔会出集子的要求,如东县选择什么有特点的东西,先摆一下,把几个大的,好的方面反映出来。远新、安民和我各来一篇。写出的东西要有思想性,知识性,趣味性。趁我在这儿,早点下去,给他俩当参谋。因为过两天王蒙同志他们来了,还加上讲座,我就得走,回到南通市里,参加这些活动。张安民写计划生育,多种经营学校。远新写海涂开发,我希望他写出的作品气派大一点儿,这个题材以前电影都有人写过,所以这次要写出自己的特点。我呢,从先进个人开始写,我很想和张松林聊聊。我如果在北方,两天就可弄成一篇,因为在你们这里,语言不好懂,就弄得慢一些。总之,先走一步,调查材料。
  吴副县长简要介绍了海涂开发先进单位东凌乡的事迹。
  浩然说:明天到东凌了,大盘子就可以定下来了。有什么材料,哪怕是新闻报道也可以,先给我们看看,这对创作有好处。他说,他与基层干部、与新闻记者、与报刊编辑有着特殊的感情。他自我介绍:我14岁当村干部,一当就是8年;当河北日报记者、红旗杂志编辑,一当又是8年。我对这三种职业的感情是有缘由的。
  接着,宣传部长李贻福把我们带到一楼会客室。县委书记陆明钰,高个,方脸,英俊。县长徐相林,戴顶帽子,络腮胡,年轻,精神挺足。两位如东县的党政一把手在会客室会见我们。会客室里,盆景里的花儿正开,绿色地毯,墙上是水墨画,竹,松,熊猫。浩然又谈了来如东的意图,县委书记、县长给我们介绍全县的情况。
  县委书记、县长听说浩然今天满53岁生日,很高兴,也感到很荣幸,设晚宴招待。各种海产品,本地酒,(可见采访本上的记载)。
  饭桌上,浩然一再表示,这次和远新同志到如东县来,是来学习的,并讲了自己这些年摸索的痛苦和欢乐。徐春林赞扬他的埋头写作,与人无争的好品质,他谦虚地笑了。他讲了自己与江青斗争的一个细节:1974年,我的《艳阳天》拍成电影,送政治局审查,江青看了,同意上映。指示要见见作者。于是,通知我去中南海。当时,于会泳、刘庆棠、迟群等几人都在场。江青第一句话就说:浩然同志,我亏待了你了。你现在有什么要求,提出来吧!当时,于会泳等人都很紧张的样子。我想:他们是生怕我当了权,对他们不利。因为我能写,我有名气,有读者,一旦掌权,不是对他们威胁极大吗?我也分析江青说这种话的目的,我知道她是个好胜心极强的女人。我说:我什么都不需要,我需要的就是写作。我手中的这支笔得来不容易。我只想把手中的这支笔握好,我干不好其他的事。江青又说:你不要客气嘛!我说:真的,我连党小组长都当不好。吴德又找我谈话,我还是推托。最后,吴德表示:只要我的权力范围内能做到的,我会竭尽全力替你说话,保证让你的写作不受影响,不受干扰。
  饭后,又回到会客室,如东县海涂开发管理办公室副主任周树立来了。浩然见到他就像老朋友似的。我感到奇怪。原来是前几天,浩然和金振林走遍了南通市所属六县,3月20日到这里,周树立给他们介绍过情况。我暗暗佩服他这种和人交朋友的方法。周树立带来了照相机,彩色胶卷,为我们拍照。浩然和我一起留影。浩然又邀请服务员一起留影。
  夜十时他回到房间,关起了房门。我给妻子写信,记日记。
  五写每篇作品,先要有个“魂”
  3月26日6时,浩然拉开02室的门,走到01室的门口,第一句话就对我说:整夜没睡着。换一个新地方,条件越好,越睡不着觉。如果是北方的炕床,还是睡得好。他扬起手中的《沧浪》杂志,又对我说:远新你这篇作品(指《沧浪》创刊号发表的中篇小说《湖水眨着迷人的笑眼》)看用什么东西串起来,是用一根你自己的感情线,还是用你自己的眼光观察,把人物、细节像连珠子一样连成一串。完全可以修改得更好一些。他把《沧浪》递给我,说:我在上面做了些记号,提了些意见,供你参考。我接过《沧浪》翻看,原来他昨夜关门进房后,把我这部5万多字中篇全部看了一遍。我内心感动不已。
  浩然在木沙发上坐下,对我说:我在家一早起来就干活,口也顾不上漱,脸也顾不上洗。晚上睡不着觉,构思了就写。早晨7点听广播,报纸我没时间看。知道国家发生了什么事就行了。中午休息一会儿。下午起来就吃晚饭。晚饭以后散步,绕一大弯子,晚上写写日记,写写信,看看书,有稿子改,就赶。一般是十点到十点半就躺下了,思考。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蹲厕所。医生朋友告诉我,每天起来就蹲马桶,二十年如此,这些年没有便秘。想的时间比写的时间多。好多东西在脑子里排着队。我脑子里有两部长篇《男大当婚》《乡村三部曲》,都在《春风》刊发了的。还有两部新的长篇。我想把张松林的弄出来,给山东《柳泉》。《柳泉》老给我寄,一看到刊物我就紧张了。这编辑患癌症,今年春节,到我家门口转,不催。他到杨沫家,说到要向我组稿。杨沫说:我陪你一起去。他俩到了我家,杨沫要说稿子的事,他又不让说。这次我到了南公园饭店,他又来了长途电话,还是不催稿子,只向我表示问候。我明白他的意思,总觉得欠了他的债似的,必须赶快还。
  浩然回他房间洗漱后,又来到我房里。他兴致勃勃地对我说:我五十年代在蓟运河边找到了高大泉、张金发;六十年代在燕山脚下找到了萧长春;七十年代在长城线上找到了罗小山(《山水情》,现已改编成电影《花开花落》);八十年代我在天涯海角的如东县东凌垦区自联垦牧场找到了张松林。我写张松林的报告文学,准备以通信的形式表现。第一封信:引子,讲我到南通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周树立,我对他就是个谜。从他的长相到他的谈话,是五七战士,还是什么?于是,我就去访问,每见到一个人,就引出一段故事。然后,我就把稿子给这个编辑。你看行不行?对于张松林这个人的印象,要我口头表达,我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我能写出来。写每篇作品,先要有个“魂”。文学的活动,是个精神的活动,要想办法,用一种什么东西激发起来。我准备以张松林为模特儿,写部长篇小说,不超过20万字,名字叫《寻找》。张松林这一形象已逐渐在我脑海里活跃起来了。我不了解你创作的习惯。通过这次创作,你自己作一个总结,对过去好的东西,发扬;对不好的东西,舍弃。路子顺了以后就快。我语言通了,一天一个人物。我的路子是亮的。构成我作品的两个东西,一是生活,二是激情。实实在在的生活,激起我的激情,光有生活不行,激不起我的感情来,光有感情,没有生活不行。要写张松林,我现在是有感情,但还有生活不了解,因为语言不通。每个成功的作家,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像何士光的作品,主要是艺术的成功,他把鲁迅的东西吃透了。用这个东西来创作,受到编辑和读者喜爱。
  我边听边记。天空中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与我的笔尖在纸上发出的声音融为一体。
  我们在房里谈到8时30分,李贻福来了,要我们走。到了楼下,浩然对我讲:今天肯定闹笑话了,早饭没安排好。李部长是要我们上车下乡。我们赶快到房子里吃点蛋糕,当作早餐吧!我说:我去策略地说一下,不使他们为难。不吃早饭,下乡怎么行呀?!
  下乡。两台吉普。周树立、李贻福、徐春林陪同,先到东凌垦区,浩然大发感慨。风大,他不习惯地缩着脖子,但还是兴致勃勃地观看。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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