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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釉到最后也没去成迟初萍的葬礼。
  兴许是她自童年多舛,一向对消亡认识淡薄。不觉悲伤,反是麻木,只觉人之一生脆如纸薄,一把灰烧尽了生老病死,天天年年,不过轮回岁月。万物若真有灵,想来也该当如是。
  不过她没出席迟初萍的葬礼倒不是因为她是个不讲仁义礼的白眼狼,而是因为她在出殡前三天便被迟家老太太锁进了最东边的破院子里再没放出来过,想去也去不成。
  怎一个惨字了得。
  迟初萍一死,迟家对她更加没有好脸色。凌釉想得明白,在这鬼地方一关三天,连口饱饭也没吃上算不得惨,等到迟初萍往地底下躺好,老太太回头想起来她时,那才是她要真要完蛋的时刻。
  迟家人对待看不上眼物色的癖好,没人比她更晓得。
  赶出门?亦或是当作过期玩物处理卖掉?后者大概更贴合口味些……谁不爱落魄金丝雀,把贵小姐按在怀里当作宠物把玩糟践,实在是好玩的。这个圈子中权贵的下贱喜好,大多不可为外人道。
  凌釉想到这里,竟止不住笑了笑。
  她又生了一张漂亮的脸,很讨人喜欢。否则,她想,迟初萍十七年前也不会领养她,不会将她带在自己身边十七年,毕竟女人是这样完美主义的一个人。
  冬天的芒衬着雪地的光,门开合之间悉数涌进来,刺得人眼睛生痛,凌釉前一秒仍在笑,下一秒笑容则慢慢敛了回去,下意识地用手指遮了一点、刀子般的冬阳。
  她的惨淡来了。
  *
  照片里的迟初萍仍是没什么表情,高贵极了的一张脸,好似俯视众生的陛下。也对,生前迟家曾是她的天下,纵使迟老太太不待见她——因她像迟初萍某个早逝的第一任,迟家人也见风使舵,跟着老太太一起、上上下下皆不待见她,但在迟初萍的庇佑下,凌釉仍可临风企望,不可一世。
  凌釉跪在墓碑前,隔着一张相片与她对视。这是养育她十二载的母亲、养母,她赐她生命,赐她风雨不败的美丽,但她却没法说,她挤不出一滴眼泪。
  老太太挥挥手,便有人上来挑她茬,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白眼狼贱坯子,妈妈死了她连滴眼泪也不肯流,真真狠毒的一颗心。
  凌釉听着骂,抬头冷眼看她一眼,也并不反驳。
  迟家家大业大,凌釉对于这批亲戚实则只认了个七七八八,眼前这个吵嚷的女人她连名字都叫不出。许是耳濡目染缘故,除了老太太口中那位短命的某初任,凌釉的眉眼渐渐同养母竟也有两分像。倨傲而清高,在败处也一样,一眼瞧得她养母的这位好姊妹跳窜起来,哐哐扇了她几巴掌。
  嘴里仍骂,“赶紧滚出去!别在这里扰了我姐姐清净!滚出去!别拖垮了整个迟家……”
  凌釉被这几下扇得头晕眼花,说不出情绪,只晓得血液窜上头顶,将近濒死之境。这偌大的迟家,吃人的怪兽,谁乐意待……
  她想开口,话音却被先截断。那是把清朗的音色,语气里带着一点说不清的好笑意味,“你在这里撒泼,才是扰了我姐姐安宁。”
  她跪在地上,耳朵微微发鸣,执拗仰头,跟着就看见那张低下的脸,鸦羽色大衣、微收的下颌线、鼻峰和眉眼。冬芒依旧刺眼,他见她眼神,张了张唇,口型教她难辨。
  凌釉愣了愣,那只手即伸到眼跟前。
  好多的旁观者,好大的迟家。
  他只问了她一个字,微微上挑的尾声。
  “走?”
  *
  她记得他。她妈妈唯一的亲生弟弟。她的小叔叔。
  迟沥。
  她坐在迟沥车里,一句话未发,一句话不多问。只抱着车内靠枕,望着窗外一帧帧光景飞远。
  迟初萍去世后,不仅仅是她对死亡变得淡漠,她对时间的认知也逐渐变得模糊。兴许是败老太太关自己那三天所赐,她想。到今天她仍乱糟糟地没理清楚这一切,从在学校读晚自习,被人通知家里出事的一刻起一切即开始混乱无比。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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