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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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情抬起酸涩的眼睛,长舒了口气。活着的时候没有办法在一起,如果死后能合葬,这倒也不错。她站起身,抚了抚衣袖道好,“望陛下说到做到。”
  皇帝已经满头白发,护军兵变饱受打击,饶是如此,面对一个小小宫人,依旧心高气傲,“金口玉言,绝不反悔。”
  高力士捧了贵妃的衣物和首饰进来,她一样一样从容穿戴好,临行对皇帝道:“明知李瑶是被惠妃构陷,你还是杀了他。李唐自此气数将尽,你是千古罪人。”然后牵着白绫走向那棵歪脖梨树,在众目睽睽下引颈探入了绫环。
  魂魄杳杳无所归依,死真是太简单了。不过一闭眼一蹬腿的工夫,神魂轻飘飘脱离躯壳,随着一条笔直的通道往前。黄泉路上繁花似锦,真是别样美好的景致。
  如果这时李瑶在就好了,没有一身沉疴,没有高墙囚禁,他是健康的自由身,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可是她四处奔走,找遍了一路,也找不见他的身影。
  她才想起来,他先走了两个月,这时恐怕早就去远了。前面是滚滚的忘川河,她寻他不见,只好对着河水长哭。哭得回不过气来,胸口剧痛,只差再死一回了。隐约听见有人叫她,长情……长情……那么熟悉的声音。睁开眼看,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就在眼前,她既惊且喜,“李瑶?”
  认清了人,她不顾一切抱上去,哭得神志不清,脑子都乱了。只觉满腔悲愤填充满整个身体,痛苦硕大无朋,即便已经找到他了,够着他了,抱紧他了,也还是害怕,还是难过,还是无法从梦魇中挣脱。
  他轻抚她的脊背,温柔安慰她,“别怕,我在。”
  她像迷途的孩子找到了依靠,急切说:“别走、别走……不要再离开我了。”一面双手紧扣,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胸中回荡着挥不散的悲伤,同样的梦,也让天帝颠倒。可原本的悲情,结果竟活生生被她的力大无穷惊醒。天帝叫苦不迭,虽然暖玉温香很让他受用,他终于能好好感受一回她的温柔与托赖了,可是麒麟玄师的力量真的不是常人能比的,要不是他修为够深,简直要被她勒得吐血。
  他忍不住咳嗽,“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你放心。”
  这一咳惊醒了她,她忙蹦起来查看,“怎么了?又犯病了么……”
  可是不太对,一些记忆慢慢回归。她顿住了,动作定格,眉头却锁起来。天帝知道不妙了,果然她怔忡望着他,细细分辨他的脸,“你是李瑶?你是……少苍?”
  他不说话,唇角含着一点笑,缱绻望住她。那眉眼,那目光,像三月里的春风,像穿过漫天柳絮的柔软阳光,分明还是那个坐在檐下看书的病弱公子啊。但少苍又是谁?她捧住头冥思苦想,少苍……疑惑地紧盯他,两张脸重合,一模一样的五官,甚至连那唇红都是一样的。
  她脸上的表情渐渐从苦难变得迷惘,又从迷惘变得狰狞,最后横眉怒目臭骂他,“你这个禽兽,居然追进我梦里来!”
  黄粱道,黄粱道,到现在才明白,黄粱一梦,催人心肝。
  她气涌如山,眼泪却不住落下来。说不清心里究竟是种什么感受,明明那么可恨的人,摇身一变变成了让她撕心惦念的人。也许李瑶并不存在,可他曾让她那么心疼。她记得他的呼喊和满地血泪,就算这个梦做完了,面对这张脸,她依旧痛到直不起腰来,痛到后悔为人。
  “你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她恨透了,困兽般跺脚哭喊,“你为什么要变作他!”
  她情绪失控,他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忙上去抱住她,切切道:“长情……长情……那不单是你的梦,也是我的梦。梦里的一切我们一起经历了,我们真心相爱过,他就是我,失去了地位和权力的我啊!”
  第49章
  所以一切都在他算计内,李瑶的虎落平阳就是他失势后的样子。他先让她体会他的不易,这样同她解释起来就不至于鸡同鸭讲,她可以对他的艰难感同身受。
  可是长情觉得累,是大难过后的身心俱疲。她在梦里耗尽了爱,已经再也没有力气去同他周旋了。
  “少苍,究竟什么是你不能做到的?你仗着自己神通广大,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包括你口口声声说爱的我!”她推开他,撑着膝头才能勉强定住身形。回想梦里经历的种种,巨大的悲怆依旧擒住了心,她痛苦地喘了两口气,带着哭腔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对谁有过真情?你所谓的爱全都是以你自己为主,只要能达到目的,你可以动用一切手段,谁让这天道尽在你手!你有没有想过,编织出这样一场梦,对我的伤害有多大?我真是……我真是……把命都豁出去了,结果李瑶竟然是你,你让我情何以堪!”
  他急道:“为什么不堪?你爱的明明就是我,即便没有李瑶,你也是爱我的,只是你自己没有察觉罢了。我与李瑶并无任何不同,他的性情便是我的性情。人有很多面,当初我尚未登上天帝之位时,斗枢天宫中的我和李瑶一样,一样离群索居,一样无人惦念。是不是弱者才让你挂怀,一旦变强,你就觉得我不再需要你了?你看着我……”他强行捧住她的脸,让她望住他,“长情,在禁苑的那一年,你我同吃同住,你我相依为命,这是我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我问你,若是李瑶有朝一日走出禁苑,不再病弱无力,甚至继承帝位当上了皇帝,你对他的爱可会削减?难道你只爱那个病榻上的他,不爱文治武功的他吗?我……”他眉头紧蹙,眼里有破碎的波光,抿了抿唇才咽尽哽咽,捉住她的双肩道,“我就不难过么?你的梦我参与了,梦里我没有翻云覆雨的手段,我就是那颗不堪一击的弃子。当你被他们拖出夹道,我想留住你,可是我无能为力。这场梦其实就是一段人生,梦醒了我愈发体会到权力的重要,我庆幸我是天帝,庆幸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这样我才能保护你,大难来时能将你护在我的羽翼下,不让你重走梦里的老路。你不觉得这是一场修炼么?不欢喜劫后余生么?幸好只是一场梦,梦醒了长情还在,李瑶也在,有什么不好?”
  他总是大道理一堆,她说不过他,无法和他论长短。只是气恼自己一次又一次被骗,在他看来也许就像傻瓜一样。
  她摇了摇头,“别说了,黄粱一梦,不必当真。你还是你,你变不成李瑶,李瑶已经死了。”
  定定神,她四下张望,原来大壑的水底果然有玄机。上层万物不生,穿过那层浊流,底下是个中空的世界,道路四通八达,其中一条便是黄粱道。那么现在所处的位置应当就是黄粱道中,否则不会有那一场春秋大梦。伤情过后正事还是得做,她不能忘了此行的目的,没有那么多时间沉浸,她要找回混沌珠。
  然而他会幻化,没有锦衣华服,他又变回了衣衫单薄的样子,形销骨立,满眼悲戚地望着她。
  长情气哽不已,“你究竟想如何?非要我杀了你么!”
  那纯白的衣衫上血迹点点,他哀恳叫她的名字,“长情……”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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